在卡尔•马克思墓前
孩提时代许多有点文化氛围的场合,大都一拉排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有普通百姓家像框那么大小,威威然很有神气——领袖们免冠,发型各异,但衣着鲜然,令人感到他们的遥不可及。“他们都是当大官的,”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农民父辈们心底这样认为,以至于他们平时调侃时闹出许多笑话,当时故乡有个傻子,人们见他面后最爱提的问题是,如果他当了墙上那些人那么大的官的话,他将干什么,那傻子傻傻一笑,答:“先娶个好看的媳妇,天天吃糖和烧饼……”
——我像那个傻子一样,曾有无数个饥饿的梦想,但无论醒时还是睡时,我都没想到能有一天我会来到海格特公墓,会站在马克思墓前凭吊这位倔强而优秀的学者。
从牛津街出发,乘车行了数十分钟,到达公墓门口,已是下午三点多,伦敦难得的夕阳惨白的映照着墓地的丛林——看看他们的告示,知他们快要关门了,问那个看门的中年女人,这里是否卖鲜花,陪同我的柯先生
将我的意思翻译过去,她摇摇头,随口嘟囔出几句外语,并向大门外右侧指了指,柯先生说:“她的意思是说,从这往右开车十分钟有家鲜花店。”柯先生征求我的意思,是否再去买束花回来,我担心太晚便摇了摇头。真的很抱歉,马克思,作为一个后辈,我两手空空地来看你,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你该不会埋怨我吧?!
海格特墓园简直是雕塑艺术的荟萃,进大门往左再往前,约四十米再往右的拐角处右侧便是马克思的墓碑。

不少旅客的伦敦游都以市中心的议会大楼为起点。这座有百多年历史的哥特式建筑是很多旅客拍照的对象。
——黑色的方块型大理石上方塑着马克思的头像,他目光深邃,胡子蓬蓬然,前额宽平往后稍仰。夕阳西下,落叶悠忽,游人更是寥落,整个墓园在西风里颓唐如斯,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冷落的我和寂寞的马克思像。此时此地,轻风悄吟,历史穿越时空,我耳边依稀能听到恩格斯在这里参加葬礼时沉痛的声音。
定了定神,终于见一个女子走来,黄黄的马尾发,一袭深蓝的西服套裙,她缓缓到了跟前,用一口僵硬的英语问我,“Is it Marx’s tomb?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如白色恐怖下遇到了战友和同志,“Yes,could you tell me where you are from? ”我说。不知为什么,我那时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国籍。
“Turkey(土耳其)”她说完将一束花恭恭敬敬地放到马克思墓地的碑前。那束红红白白的花非常相应的搭配在一起,给即将到来的黄昏涂了一层暖意。
我用磕绊的英语夹杂着手势,毫不容易才使她明白让她帮忙给我留一张影,她明白了,谦和地笑笑,接过了相机,我则从布满冷绿杂草的地上捡起那束花抱在胸前,——这位与我同样身处异国的女子为我按下了闪光灯的快门,马克思的墓碑在一瞬间也铭入我永久的记忆。
从外面办事回来的柯先生到墓前找到我的时候,暮色已弥漫整个陵园。坐在疾驶的小轿车里,清晰看到伦敦街两旁亮起的灯火,迅速向后跑去,我回头望了望海格特公墓的方向,暗暗地发誓,“马克思,如果再有可能来到你的墓前,我一定给你献上一束心中最美的花——斑驳的、热烈的、怒放的那种。”
附:从伦敦归来后,阅读著名翻译家傅惟慈先生译的《卡尔•马克思传》,知马克思一直为社会不公而战,在那个时代,他代表的是贫穷的弱势群体的利益,但由于他主张暴力革命,在欧洲大陆无数次被当局驱逐,最后被宽容的英国接纳,马克思晚年生活沦落,几个孩子因无钱医病而死。看来,马克思、及我村庄那个傻子和我的父辈们都错了。
——2002年3月27日
——2004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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