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回
——写给1999年12月的最后一夜
那是1999年的最后一夜,晚饭刚过,旅馆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听说这里有一个舞会,我便前前后后找了一遍,竟没有找到,正疑惑时,柯鸿岗先生领着几个人过来,一阵寒暄之后,我才弄清:这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是俄罗斯商人,做进出口贸易工作的;那个四十多岁长着棕发的矮小女性,是以色列人,在伦敦一所大学教授文学;还有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是日本人,可能正在英国学企业管理。
“练练你的英语吧!”柯先生说,眼里满含鼓励,“大胆些,没关系……”
于是我便调动我全部的英语,先是尽力与那个俄国人攀谈,我从黑龙江谈到俄罗斯文学的屠格涅夫,我告诉他,我不喜欢高尔基,对索尔仁尼琴钦佩,虽然我没读过太多他的作品——因为语言的不流畅,终于限制我们的交流——谈话中,我不止一次地暗暗观察他的鼻子,但想象不出他竟然是俄国人,或许是童年接触过多的对俄罗斯人漫画式的宣传,我认为俄罗斯人的鼻子一定是很大的——虽然电视上耶利钦等人的鼻子并不大,但在潜意识里我却一直这么固执地想。
然后北京来的仁先生到了,他也是柯先生的朋友,来时他带两个他的黑人朋友,一高一矮,高的胖矮的瘦倒也相映成趣。“他们的家在加勒比地区,火山要爆发,那个岛会被淹没的,又因为那里曾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便收留了他们……”仁说。其实想想,自小受到的教育中,说资本主义国家的人们惟利是图,尔虞我诈,垄断资产阶级道德败坏,帝国主义已经到了垄断的、寄生的、腐朽的、和垂死的阶段,其实这大概不是真的——1949年以后的中国,没有机会出国的民众对西方的认识,只能在主流话语圈定的范围内,只是随众说短论长,即不全面,也不深刻,有时根本就是曲解。——
其实从伦敦街头那慈祥的老头老太身上,从伦敦桥头那热情的年轻情侣身上,从伦敦塔门口那友善的管理员身上,我感悟到,中国人平时自诩的美德,人家也并不缺多少,人家普遍具备的公民素质,比如上车排队有序,穿人行道要守交通规则,公众场合不随地吐痰等,中国人遵守的或许也并不那么普遍。

与议会大楼隔河相望的是所谓“伦敦眼”的摩天轮。
聊了一杯咖啡的功夫,我们一起步行到伦敦桥看烟火——夜色涌动,人流如潮,——焰火灿烂的当儿,正是新年到来的凌晨时刻,狂欢的人们举着香槟,互相碰杯,共祝新年好,我也打开一瓶带去的北大荒,与他们交换品尝,他们大多咧嘴表示太辣,柯鸿岗先生说,“英国人一般不喝烈性酒的,”——投桃李报,我则微笑着对善意者表示友好,其中一个喝到高潮的小伙子还与我亲切地贴了贴脸,问我新年好用中国话怎么说,待我弄明白告诉他后,他则高兴地用中国话给我重复。
“非常好,用英语表达有几种方法?”回旅馆的路上,我向柯先生讨教。他笑笑,“有很多种,比如,great ,excellent ,wonderful
也可以。”后来,进入旅馆我房间的时候,那个年轻的侍者果然问及了我同样的问题。那一夜,那一次,辉煌,是在伦敦那次观光的极至,将镌入我的记忆,对于渺小的我和过去大的那个时代,真的应是千年一回!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2003年3月11日写
——2004年7月3日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