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天南地北的去采访,旅行是常事,频繁的抢点飞行中,我“把飞机坐成了大巴”。曾多次到过中国的边境线,一次次抚摸过矗立在边境线上的界碑,中朝、中俄、中蒙、中越、中缅、中老、中巴等等,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慨。
腾冲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它是高山大川,探险家的天堂,安乐的家园,曾经是鲜血浸润的战场,也是儒家文化的传承之地。

上图说明:作者在腾冲国殇墓园内
一
心仪腾冲,梦萦腾冲。
自从我独自一人辗转抵达滇西边陲重镇腾冲后,每次再去了腾冲,总想着好好的静静地在此呆上几天。尽管,我们走到“懒板凳”时,已是傍晚18点整。天空渐渐变成了铁青色,周边一片黯淡。到山顶看夕阳的愿望破灭了,心中的残念,便是赶在天全黑前能到达南斋公房。但这最后一公里却走得无比艰难。越向上走,风也越大,嘴里开始呼出白气,拄着竹杖的手愈发冰冷,体能也到极限。一路上来,只有我们数人穿行在原始森林中,既无后来者,也无下山人。
继续咬牙攀爬了40多分钟,转过一个陡坡后,终于看到了一段探出来的房脊。这便是南斋公房,海拔3200米。在距离终点还有100米的地方,古道已经被雨水和岁月冲刷得不成样子,而且更加陡峭险峻,道路一侧便是万丈深渊。
南斋公房建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生物多样性保护圈”和被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列为A级保护区的高黎贡山中段、雪冲丫口的东面坡下,异常陡峭的山口处,竟然出现了一个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像是山神对旅者的恩惠。平台上建了两座房子,正房朝东,里面又分割出三小间。院子北面还有一间房,其实是一个缺了一面墙的棚子。房子都没有门板,窗上也没有玻璃,不过还算坚固。据说,在高黎贡山西坡的腾冲,吃斋修行的人会在此修功德。他们在古道上建了这所房子,还带了食物在这里住下,为往来的行人、马帮提供帮助。如果,有人爬到山腰走不动或者生病、遇险,斋公们还要下山营救,雪中送炭。他们积了一些功德后才会回家,换另一批斋公上山。年复一年,往复接力。不过,当我们到来时,斋公们早已不在。庆幸的是,遮风避雨的房子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为登山者过夜的地方。

上图说明:作者留影于和顺野鸭湖
我知道怒江就在东面不远的地方奔流着。上午,我们刚刚沿S230道跨过了双虹桥,从怒江的东岸进入西岸,也从怒山来到了高黎贡山。双虹桥是保山到腾冲过高黎贡山的一个重要节点,始建于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民国十二年(1923年)重建。它横跨怒江江面,江中岩石上的桥墩将桥分为两孔,两岸拉起碗口粗的铁索,遥望如同双虹,桥也由此得名。
在南斋公房的篝火燃尽后,我们熬到次日清晨6点多钟,吃过带来的早饭后再次上路。从南斋公房再向上走100多米,就是雪冲垭口,过了垭口就是高黎贡山的西坡了。借着清冷的晨光,我发现峰顶的景观与沿路完全不同。高大的树木已经被矮小的箭竹林替代,岩石裸露,不再有绿油油青苔附着。杜鹃花丛还没有开,在风中蜷缩在一起。不远处背阴的地方,还有尚未融化的积雪。几株杜鹃花开的特别艳,可惜相机拍红花不给力,效果不佳。朝阳从我们的背后升起,将远方的怒山渲染得无比壮丽。
当我站在垭口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站在了印度板块与欧亚大陆板块的缝合线上。在山顶极目四望,我突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地标,高黎贡山不仅仅是一条地理分割线,它也是各种文化的结合部。西坡下的腾冲,是汉民族向西南迁徙的最边缘。腾冲向西,就没有汉族成块的聚集地区了。这里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汉文化区的西南边缘;再向西,是印度教和小乘佛教为精神标识的南亚文化圈;向北,是藏传佛教盛行的雪域高原;向南,则是小乘佛教主导的“夷方”。

高黎贡山下怒江
翻到西坡,腾冲曲石坝子的田畴村落已经遥遥在望。在两座山峰之间的远处,群山明灭,黛色苍茫,那里应该有一条国界。外面是另一个国家,另一些故事了。
一路下山,腾冲在望。
下山约走9公里,就到了林家铺子。这里从前是高黎贡山西坡最大的驿站,也是西边翻越高黎贡山最高的一个驿站。但它几乎就紧挨着山脚的坝子。从林家铺子上汽车,拐过几个弯后,一路步行约8公里直到江苴古镇。
不远处的江苴村是古西南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驿站,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拍摄地禅达即在此处。从江苴村再向南30多公里,便进入腾冲城了。

上图说明:和顺图书馆
二
绿巢别墅酒店是一家性价比很高的酒店,在江苴村吃饭的时候,我在“去哪儿”网订了一间房价为138元的标间,入住登记时居然给我安排了别墅套房。
说起来,素有“翡翠城”之称的这座“极边第一城”,实在是历史悠久,从地图上看,腾冲还是著名的“胡焕庸线”的起点。即使在云南省内,腾冲也是一个特例。云南一般以西北—东南流向的元江为界,元江的东北为“江内”区域,属汉族聚居区;元江的西南位“江外”区,属其他民族聚居区。但腾冲却是“江外”唯一一个以汉族为主的市(县级)。
腾冲的静谧曾在抗日战争时期被打破。因为毗邻滇缅公路,这个边陲小县成为中日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经历了两年零四个月又四天的血与火洗礼,直到1944年9月14日上午10时才光复,重新回到了人民手中。

上图说明:腾冲市区
我时常想,如果没有抗日战争的烽火,腾冲会是怎样?那明代修葺的石头城应该能保存完好吧,商人们在“赌石”的狂热中做着发财梦,一批批的探险家们深入这座基因宝库寻找新的物种,腾冲还会被视为世外桃源与温柔乡。
腾冲就好像是云南的古希腊古罗马。有一次,我和来自香港的同仁在腾冲郊区一个叫做“水映寺”的小庙高台阶上坐了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而我现在回想特别宁静,空无一人,斑驳的石头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苔藓,绿色的,黄色的,也有深红色的,好像是山水画,也像西方的抽象油画;有人,也有境,看什么像什么;画上的人就和我的心境一样,总是不太得志的忧郁。还有高眺的屋檐,也是一层又一层的。屋檐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只要到了末端这么一眺起来,就显得对生活的态度不一样了,似乎是对苦难的生活不在乎,有些顽皮有些挑战……而这些都是1949年之前建造的。解放后农村的屋檐,就这么顺势而下,看起来似乎也节省工料,其实,似乎是对无奈的生活的一种无奈的表现……如今,屋檐好像又开始往上眺了。
还有腾冲的农村,春耕时节,农人披着蓑衣扛着锄头戴着斗笠,耕田的牛老老实实呆在田里,鹭鸶站在牛的背上缩着脖子,像是一个失意的文人,即使破落也还温文尔雅。而耕田的农民早就跑去躲雨了,扔下老牛一个人……有些伤感,有些朦胧。倒也符合自己的心态。

上图说明:界头镇的油菜花
云南有各种饵丝,如大理巍山的耙肉饵丝、曲靖的蒸饵丝,而腾冲饵丝搭配云南的特色酸腌菜特别开胃。
从摆摊开始到现在20多年,生意一直好到爆店,腾冲城边去和顺古镇毗邻金家酒店的“李嫂饵丝”,的确是好吃,不过真的到了腾冲,随处一家街头小店也都能吃到正宗饵丝。而且,除了肥肠饵丝之外,还有清汤饵丝、酸汤饵丝、烧肉饵丝、牛肉饵丝、烧腊饵丝、稀豆粉饵丝……
腾冲饵丝系由洞山乡胡家湾村人发明,采用当地特产浆米加工制作而成,至今已有近400年的历史了,为腾冲本地和外来客人所普遍喜爱的方便小吃之一。饵丝的主要吃法和云南的另一特色小吃米线差不多,不过二者口感差异很大。
饵丝相对干、硬,一般都是煮或者蒸,很少做成凉拌的,需要加热的时间长,煮熟后会吸水需要马上吃,饱肚子耐饿。种类相对较多,总得说滇东的软,滇西的硬。昆明等滇中地区的饵丝,又白又软,相对较粗,吃起来没什么嚼头,煮熟了容易粘在一起;腾冲饵丝,白、细、易煮,没什么嚼头但是有筋骨不会趴成一堆;保山饵丝,细、硬、耐煮,煮熟后半透明,不会粘在一起,硬朗有嚼头;德宏傣族饵丝有粗有细,粗的比较爽、硬、耐煮、吃起来有点黏,煮熟后半透明。

上图说明:腾冲热海
你说腾冲的洱丝好,那是因为那里的米好,将大米精加工为饵丝、饵块,已至少有300余年历史。口碑相传,史称桂王的永历帝朱由榔(1623年——1662年)当年败逃西陲,曾在一农家吃下了一大钵炒饵块,饱腹疗饥之余犹觉余味无穷,于是赞叹不已,并将其称为“大救驾”。从此,“大救驾”便成了腾冲炒饵块的“封号”乃至腾冲饵丝、饵块的代名词。米好又得益于那里的雨水多。印度洋的温湿气流通过横断山脉的一些峡谷涌入腾冲,但是无法飞越高黎贡山向东扩展,也就挥洒在腾冲……
三
在腾冲行走,经常能看到一些小山包,覆盖着苍翠的松树,山顶却像被砍掉一样,齐刷刷地切成一个圆口。这就是火山。腾冲是国内少有的火山与温泉并存之地,全境有90多座火山,几乎就是一座火山环抱的古城。
我们从城区往西攀上来凤山顶,举目远眺便看到耸入云表的壮丽的打鹰山火山口。这座海拔2614米的山峰高踞于侍郎坝水库之上,山顶呈锅底状,是一座典型的锥状火山,有腾冲的“小富士山”之称。与它毗邻的茏苁山的南麓,由于火山喷发的熔岩发生断陷形成了两个湖泊——青海与北海。当我们把视线再往南移动,可以看到乌黑的熔岩上,排列着著名的老龟坡、马鞍山火山。就连我们脚下的来凤山,也是两座火山堆。
汽车在打鹰山下转了40多分钟后,终于在一处采石场边找到了上山的路,车可以开到山上的宏恩寺,再向上走一、两百米就是火山口了。

上图说明:腾冲博物馆
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仿佛站在一个灶台的边沿上,向下可以一览火山口的全貌。圆锥体的底部直径有500多米,顶部火山口直径达200多米,深约60米,如一口煮天的巨锅。走到火山口下,是一大片荒地,散落着一块块扭曲、嶙峋的石块。岩浆喷发后内部有很多气孔,冷却后便形成了这些看起来很大实际却很轻的火山石。
城市里,“温泉”二字总是与“度假村”、“酒店”联系在一起。习惯了这种刻板印象,刚见到界头镇龙川江边大塘村的温泉,就为其质朴到极点的形式吃了一惊——几块水塘无遮无挡,就那样随意地摊在村子边上,远看与常见的鱼塘无异。一走近,空气变得越发潮热,最高的两块水塘边中央,汩汩的气泡一刻不停地向上翻涌,发出咕嘟嘟、咕嘟嘟的沉闷声音。
对于更多的腾冲人而言,温泉是旧日生活的印迹。腾越镇历史悠久的大洞温泉至今还在发挥作用,按照单双日分性别免费洗浴。徐霞客曾专门体验过这个“右一崖突而临之,崖下则就石为池,而温泉汇焉”的山间温泉。41摄氏度的中温碳酸泉,经年不息地从山崖下的石缝中流出,跟遥远的明朝毫无分别。

上图说明:中国远征军名录墙(腾冲国殇墓园)
四
腾冲的油菜花,要比全国其他地方都开的更早一些。每年2月末到4月初,驱车从腾冲城里出发,一路向北,经过北海湿地、曲石镇后,公路两侧东一块、西一块的油菜花就开始紧紧抓住人的视线,小块的明黄色如同前奏,让人隐隐地有了一种期待。一过界头镇大园子村,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绚烂满溢,足有15万亩之多。大园子村的位置正在花田的中央。从村中央刚修好的水泥道上驶过,好像一路划开了花海,视野被硕大的色块分割,眼中只有蓝天,和漫无边际的明黄色。晨雾在田野里弥漫,上层的空气还是清晨的清冷,下层已经被油菜花暖烘烘的气味搅动,微微地开始发酵了。
油菜花在中国分布极为广泛,南方各省都有种植,西北青海、新疆等地也不少见。这是南方人最熟悉的春日信使,在界头镇的油菜花,最显而易见的不同,就是它独有的背景——高黎贡山。
站在耀眼的油菜花田中,等眼睛终于适应了炫目的光线,我才猛然发现,背后有一条高耸入云的天际线就是那高黎贡山。清晨的太阳还藏在山背后,把山脊映射成一幅高大威严的剪影,炽烈的油菜花田一路向东,肆意烂漫,延展到山脚下。远处这个连绵入云的“屏障”,就像是一道威严的长城,硬如黑铁,神秘莫测。最美的时候是在雨过天晴,高黎贡山顶覆盖着白色的积雪,蓝天如洗,山下花开成海,村屋、水塘点缀其间,宛如世外桃源。

上图说明:腾冲战斗
大园子村最好的观景平台就在高黎贡山上。车行到百米高的一处平台,凭栏远望,花海、绿树和村庄,尽收眼底。有时云彩遮住了太阳,从云缝中透出的一束阳光就形成了独特的“丁达尔效应”,被照耀的一块花田如同应许之地,闪耀着更加迷人的光亮,竟有神奇般的效果。
如果是春天来到腾冲,唯一的遗憾,是会错过银杏村的最美季节。
在固东镇江东社区,每年的11月到12月中旬,是名副其实的“黄金期”——整个村子被上万棵银杏树染成了金黄色。有人称深秋的银杏村里,叶子的三分之一在树上、三分之一铺在地上,还有三分之一,正飞在天上。
对于这个村庄,银杏树已经变成了一种图腾。村民们都不无自豪地说:在银杏村,一家的树枝伸出墙外,落下的果子就自然地归对方所有。如果是落到了小路上的公共空间,大家就会各分一半。与银杏世世代代共同生活,树的特征,也变成了族人们的家风。

上图说明:南斋公房
我总是记得若干年前根据作家余华的作品改编的中国式的黑色幽默电影,片名叫《活着》。而且葛优能凭借这个得了影帝。按照官方说法,此影片涉及敏感政治事件,格调比较低下,不符合广电总局一直倡导的主旋律题材。甚至有一些消极思想成分。因而被和谐掉了。后来看小说的评论曰,作者想表达的很简单:“活着就是活着,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含义……”
……
春天北海湿地水清叶绿,野花遍地,夏天叠水飞瀑、樱花谷深幽清凉,秋天银杏黄灿灿,金闪闪,村中有树,树中有村,冬天泡地热、看火山、逛古镇、吃火锅,远离世外喧嚣嘈杂的腾冲就如传说一般的存在,是一片神秘的化外之地。(完)

上图说明:198师纪念碑(腾冲市)

上图说明:李根源故居

上图说明:驼峰纪念碑(腾冲)

上图说明:和顺居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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