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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就是不太喜欢他的爸爸。因为爸爸一高兴，就会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奇奇抓到怀里，然后用满脸又黑又硬的胡子扎奇奇的小脸蛋，很疼的。后来，爸爸不大高兴了，也不再用胡子扎奇奇了，可奇奇还是害怕，害怕爸爸变得非常严肃的样子。
那是奇奇五岁这年的冬天，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早上，奇奇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习惯地喊，妈妈，快来帮我穿衣服呀。可妈妈没有来，只有爸爸来到奇奇的床前。
妈妈呢？奇奇问。走了。爸爸说。
到哪儿去了？
到很远很远的澳洲去了。
奇奇哭了，哭得很伤心，等奇奇哭完了，爸爸板着脸，非常严肃地对她说，从现在起，你应该自己学着穿衣服。
从那天以后，奇奇就害怕爸爸的严肃了。有时候，奇奇兴高采烈地对爸爸说，爸爸，你带我到外面去玩。
可爸爸马上严肃地说，这么大的孩子，要玩自己玩去。
奇奇好扫兴。
爸爸老喜欢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写呀写的，奇奇就好奇地问爸爸，您写什么呀？
爸爸说，写书。
奇奇又问，写什么书呢？
爸爸的脸又严肃起来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爸爸再告诉你。
是不是有关妈妈的事？奇奇猜测地问。
这时，爸爸的脸更加严肃了，告诉你，你还小，怎么不听话！爸爸严厉地说。
一个星期天，爸爸突然提出要和奇奇出去踢足球，奇奇兴奋极了，捧了一个足球就往公园跑。来到公园里，奇奇说，爸爸，我们玩射门，您踢我守，我踢您守，看谁进的球多。可爸爸说，不，玩追球，我踢出去你追，你踢出去我追，看谁追到的球多。奇奇最怕跑步了，说，爸爸，追球有什么劲呀。爸爸的脸又开始严肃起来了，没有体能，踢什么球？
快跑！爸爸大力一脚将球踢出了好远，奇奇拼命地跑，跑得心要跳出喉咙，两腿直哆嗦，可是还是没有追到球。
快跑！球又飞出去了，奇奇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爸爸，快来拉我，奇奇带着哭音喊，可爸爸理都不理她，奇奇委屈得直掉泪……
转眼，奇奇就要上小学读书了。爸爸说，你可要好好读书，争取每门功课都考一百分。奇奇问，考了一百分，有奖励吗？有。奖励什么？奖你最爱吃的电烤鸡。期中考试，奇奇果真考了一百分，爸爸真去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买到了一只烤鸡回来，看着那只金灿灿香喷喷的烤鸡，奇奇馋极了，掰了一只大腿就往嘴巴里送。可他刚咬了一口又停住了，她把另一只鸡大腿掰下来递给爸爸，可爸爸却不要。
爸爸，您怎么不吃？奇奇问。
这是你的奖品，我怎么可以吃。爸爸严肃地说。
奇奇只好一个人吃烤鸡，吃着吃着，奇奇就问爸爸，爸爸，什么时候您也可以得到奖品呢？
等爸爸的书出版了。
那您的书什么时候出版呢？奇奇幼稚地问。
快了。爸爸笑着说。
于是，奇奇就盼着爸爸的书快快出版，可奇奇都念三年级了，已经吃了好多只烤鸡了，爸爸的书还是没有出版，奇奇真为爸爸感到难过。
一天，奇奇放学回到家，看见爸爸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在发呆，奇奇走上去问，爸爸，这是本什么书呀？
这就是爸爸写的书。
哇，奇奇高兴地跳了起来。爸爸，我去买烤鸡。
爸爸放下书，对奇奇说，不，爸爸的奖品可不是烤鸡。
那是什么呢？奇奇感到挺奇怪。
是……奇奇，你过来，让爸爸抱抱，亲亲。
爸爸，这算是什么奖品呀？
儿子，这是爸爸最好的奖品。爸爸紧紧地抱住了奇奇。
奇奇在爸爸的怀里问，爸爸，您书里写的是什么呀？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上回猜对了，是爸爸跟妈妈的事。
噢。奇奇像大人似地点了点头，爸爸，您今天的胡子一点儿也不扎人。
真的？
真的！
爸爸和奇奇都笑了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奇奇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爸爸又说，初二是初中阶段最关键的一年，尽管你的成绩很好，但是还要更加勤奋努力地读书。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奇奇听见电话铃响了，就快速地跑到电话前，拿起了听筒。
喂，你找谁呀？
喂，你找谁呀？喂，喂……
电话挂断了。
大约十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奇奇跟刚才一样，拿起了话筒。
喂，我是奇奇，你找谁呀？
你是奇奇？我的儿子。
你是谁呀？
奇奇，我是你妈妈呀！
妈妈？
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你。我会回来接你到澳洲的。
我不去澳洲，我不去，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说完，奇奇挂断了电话。
傍晚，爸爸回来了，爸爸还是像往常一样下厨做饭。奇奇呢，坐在沙发上边看着书边等着吃晚饭。
吃饭了，吃饭了！爸爸叫道。
奇奇立刻洗了手坐下来就吃了。爸爸看着奇奇吃得这么急都笑了。
咦？爸爸，您怎么不吃呀？
爸爸最近有点不舒服，吃不下。
吃不下？看医生了吗？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嗯！那就少吃一点吧！
爸爸在奇奇的再三劝说下，总算吃了小半碗米饭。
几天后，奇奇的妈妈从澳洲回国了。
奇奇的爸爸和妈妈又相见了。
我在澳洲看到了你写的书。
看到了？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着这个家？
听我解释吗！奇奇的妈妈恳求地说。
不，我什么都不要听，你当初走的时候为奇奇想过吗？为我考虑过吗？
对，当初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抛弃你们去澳洲。
可是，你也应该为我考虑考虑呀！我也是为了我的舞蹈事业呀！
这时，奇奇放学回来了。
奇奇，过来，我是你妈妈，到妈妈这儿来。
奇奇，立刻跑到爸爸身后。
奇奇，去到厨房泡杯茶来。
奇奇跑到了厨房，突然发现茶叶盒里有张病历单，上面清楚地写道：
食道癌晚期。
奇奇看到这张病历单后，立刻跑到爸爸怀里大哭起来。
奇奇，你怎么了？奇奇的妈妈问道。
奇奇的爸爸仿佛从奇奇泪汪汪的眼睛里明白了什么。
你是不是看到了那张……
奇奇，爸爸的日子不多了，你跟妈妈去澳洲吧！那里的条件比国内好！
不，不，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告诉你吧！我患了食道癌已到晚期，最多能到下个月。
我希望在最后一段有限的时间里看到你带着奇奇登上去澳洲的航班，我也了结最后一个心愿了。
爸爸又紧紧地抱住了奇奇，奇奇觉得今天的胡子一点儿也不扎人。
第二天下午，在机场，奇奇的爸爸走了。
写于1997年11月2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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